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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笔 | 水和书,轻和重

2024

11/26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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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在温瑞平原中间地带半山腰长大,家家户户门后有水井。我家水井不出水,倒积了不少,却都是地表水,不久会发臭,毫无用处,父亲只在磨刀时荡一下。我家门后无泉眼,打不出水,偏偏隔壁和上下邻居家都有水井,我们吃水需要去挑。

  年少时的记忆里,挑水占了大头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就挑上水了。家里有水桶,备着一根适合我的肩膀的竹扁担,水缸里的水用得差不多了,我挑着空水桶从邻居家侧边小路而过。去时很近,回时很远,只因小小的肩膀上是大大的心思,满满的水让来时路看起来远了不少。

  那时候的水一点也不重,重的是番薯和稻谷。水井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水,四季不停。番薯一年成熟一次,稻谷一年收割两次,还是不够我们家一日三餐消耗。

  兜兜转转四十余年后,我在吹台山下圈了小块地,种上包菜、白菜和花菜等蔬菜,丝瓜、冬瓜和蒲瓜等瓜果。无论是秋季时的前者,还是夏天时的后者,均需水源加持。住在小区里,我无意准备扁担,只用双手去提水桶。一直觉得农民出身的自己,对付水和水桶是手到擒来的事情。我忘记时光已消磨掉身上的印记,提着提着,手腕抱怨起来,隐隐作痛。某天水桶一抄溪水猛地提起,第二天手腕反应尤其强烈,后悔不迭。我每天拿筋膜枪在手腕处按摩,企图消灭痛带来的惆怅。边用筋膜枪,我心里边想着:“水真重!”

  在我的生活中,水重,书也重。

  去图书馆借书,一次可以借十五本,期限一个月。我的怀抱太小,十五本书抱不住,遂请布袋帮忙。有意无意中发现,十五本书装在布袋里刚刚好。布袋挺牢固,毫无怨言,一声不吭地抱着一堆书。布袋和我之间,由双手连接着。布袋不疼,我的手腕意见可大了,抱怨总是把压力给它。

  这才十五本,搬家时需要移动的是几千本书。前几年多次搬家,其中一次搬家公司人员来踩路看到这么多书,直接摇摇头走了。最后一次,我采用蚂蚁搬家方式,一个软塑料条编织的大篮子装一两袋书放车上,去新家看装修时送过去。篮子两边各有提手,装满后双手提起,从楼上一步一步移下来。手腕受力大,手指勒得紧,依然在承受的范围之内。新家还未住进去,我的书已搬迁完毕,手之痛在记忆里缩写成“搬书”两字。

  于我而言,水和书之外已无其它重物,它们是看得见的重,却是看不见的轻。它们是生活之重,是生命之轻,绝不是失眠的源头。

 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,村里木工阿叔接了个活,某学校扩招请他在开学前做一定数量的课桌和椅子。他计算了一下,需要日夜不休才能把活干完,但他毅然接了,因为利润高,抵得上他平常两年的收入。他在他家道坦里搭了个棚,日夜做木工,我清晨上学、日暮放学经过他家门前,都能听见木头被修理的声音。日夜操劳,终于在开学前交货。课桌是重的,椅子是重的,木头也是重物,但在阿叔眼里都是轻的。他说他心里千斤重,大儿子手脚残疾且不会说话,下面还有三个孩子,他总得把他们养大。尤其是大儿子,他需要养一辈子。

  国庆前夕,早上六点在早餐店里吃早餐,边上一男子特别兴奋,说自己国庆期间有事情干了,荷包能增加两叠。我一听就明白,两叠是两万,七天纯挣两万,怪不得这么高兴。有人说:“别人放假,你干活。”男子说:“有钱挣,还放什么假。”是啊,被轻轻的重担压着的芸芸众生,谁不想轻松点呢?

  轻轻的重,看不见的重,才是真的重。捷克作家米兰·昆德拉有部小说叫《生命不能承受之轻》,曾经风靡一时,探讨了生命中轻与重的问题。他认为“生命的重量在于其意义和责任,而‘轻’则意味着缺乏意义和责任”。

  我们在办理银行贷款时只需要在一张纸上签下名字。这张纸拿在手上毫无重量,压在心里重如山,你说它是轻还是重?

  家长提孩子的书包不重,双休日来回接送去上各类培训班,“望子成龙”这四个字是轻还是重?

  每年体检一次,拿到体检报告单时,这轻轻的几张纸,它是轻还是重?

编辑: 马慧琼  

本文转自:瓯海新闻网 ohnews.cn